良性生活 | 如何解锁一台洗衣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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良性生活
如何解锁一台洗衣机
by 云也退
女人顶好不要抱怨
男人永远都做不对一些事情,
那只是因为
——她们自己太能干了。
一通宵没睡,到拂晓时我做了个怪梦,梦里出现了一名妖冶的女人。
我正在伏案读书,不时地有一个小孩,像举牌女郎那样高举一块牌子在窗外走过,牌子上写着“青灯黄卷”。我的桌上摆着风雅的墨砚,竹筒里插着修长的笔杆,竹筒上画着个熊猫。
我的右手边摆着一本翻开到第387页的《左传》,左手边整整齐齐地码着《庄子》、《老子》、《孔子》、《孟子》、《墨子》、《列子》、《荀子》……统共十来本吧。清风徐来,沙沙地吹动了帘子。
然后风中飘来几片花瓣。那妇人出现了,两颗明眸闪耀,那真是愈作娇羞,愈见放浪。我被她吸引住了。我要是还接着看书,那就太虚伪了。
“这么晚了,还在备考吗?”那女子说。见我点点头。她便趋前半步,身后闪出一个高大俊秀的公子,手拈纸扇,满脸都是富二代的佻荡与自负。
“那么,这位官人是我的情人,你们认识下呗,”妖冶的妇人说,“他也写书,他的书能传世呢。”
香氤袅袅,愈见浓烈了。公子从袖中一卷精致的书册从窗外递进来,我定睛观看,封面上印着三个字:“西门子”。
“洗衣机又打不开了!”
杨姨的声音把我从恍惚迷离之中惊醒。杨姨每周来三次,洗晒、打扫、做饭、换灯泡、擦油烟机、通煤气管道,总之,做一切既责无旁贷又力所能及的事情。我们给她配了门钥匙,早就不拿她当外人了。
我还没走出卧室,就听见咣咣两记敲打机器的动静。
“你们这个西门子该换换了!”杨姨还在嚷嚷,“总是锁定啊!”
十一点多了,我还没有完全清醒,神思忽而又转回到梦里的场景:那本书好像是可以打开的,里边好像还画了好多白描画。嗯,是古籍的插图本吧。
问题少女半抽屉的衣物都在洗衣机里,她肯定很焦躁,但她用沉着的外表鼓舞屋子里的其他人。每次洗衣机被锁定,她总是当仁不让地说“让我来!”她拧转盘,在几个按钮上点来点去,就像科幻片里的科技人员把操作台摁得滴滴响,仿佛那真的是操作台似的。
但这次的问题超过以往,洗衣机蜂鸣了几声,门还是没开。杨姨继续发牢骚:
“我是认真的,你们的西门子真可以换掉了,这个型号早就过时了,要么更新换代,要么你干脆去旧货市场挑一台什么双缸的回来,都比这个好。”
这台西门子的情况的确不少。
以前修过几次,修理工说,第一需要经常清洁,第二,每次必须把滚筒塞满,如果只是一个胸罩两双袜子什么的就不要往里放了。因为衣物太少压不住,滚筒转起来的离心力太强,硬件的损耗就大。
于是我们决定每周只洗一次衣服。我们都不是喜欢买衣服的人,而且冬天也不很怕冷,在这一点上,我对问题少女的满意几乎达到了感激的地步。
第一次出现锁门情况,是在某年的中秋节当晚。为了除旧布新,也为了省电费,我们连夜洗晒了很多衣物,被单、枕套、毛毯之类都扔进去了。洗衣机饱食终日地转了一阵,然后滴滴声响,面板上“END”三个字母闪亮,但是门却打不开。
已经半夜了,我按设备型号上网搜索说明书,结果没等我找到,就听见一声欢快的“咔哒”。门开了。
“可能是儿童锁被碰了下,”问题少女轻松地说,“晾衣服的事儿你盯着吧,我先睡了。”
然后发生了第二次锁门,接着是第三次。每一次,问题少女解决问题的时间比过去更长,但结果都是well done。在家里,制服洗衣机的工作完全交给了她。我甚至怀疑她是故意把洗衣机弄锁门的:她想借此让我离不开她。
不过我想多了。洗衣机第四次锁门时,在场的是杨姨。问题少女自己正在米兰出差。她的老板是个意大利人,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老板秘书。我承认这份工作有点敏感,但是,带着一定的压力生活,对我不是坏事。
我们通过Skype对话。在屏幕里,她的脸又圆又大,还模模糊糊的,身后好像总有一些人在走来走去。“你在网吧吗?”我问,“洗衣机又锁了。”
她低了一会儿头,大概是补两下妆吧,要不就是在回忆操作法,抬起脸的时候显得精神了不少。她指点我先按这个,后按那个,同时按住这个和那个,松开这个,再按住另一个,等等,一套堪比密电码的操作后,我终于听到了一声动听的“咔哒”。
“开了开了!”杨姨比我还激动,“还是小姐厉害!”
“你是不是有空给我发一套教程过来?”我回到电脑前问,“我真的有点怕它。”
问题少女很快就回国了,教程的事被搁置下来。事实证明搁置是有道理的。当洗衣机再一次闭门的时候,看起来问题少女也拿它没辙。她头发散乱,嘴唇紧咬,一声不吭地一遍遍摁着按钮。杨姨在旁边不住口地抱怨,洗衣机故障把她的计划打乱了。
“还有那么多衣服,不洗掉的话,我怎么打扫房间啊?”她说。
我们正没主意的时候,杨姨的电话又响了。她接起来,紧张地问了几句“怎么啦?”然后,我看着她的脑门一点点地变绿。
“我不知道呀!门是被反锁了吗?”她嚷嚷着。
是说我家吗?我跟问题少女面面相觑。反锁?洗衣机的门也有被反锁的资格吗?
“我走的时候就是带上了一下呀!啊?我不知道那个门是反锁着的呀!防盗门怎么可以从外边反锁哪?你现在有钥匙吗?没有吗?你邻居那里呢?你没有备用钥匙的吗?你找个人来把锁撬一撬行吗?我现在在另一家家里做哪,很远的,一来一回,到你家就快下午……”
这也是被门诅咒了。杨姨赶往我家之前,把他服务的另一家主人,一个腿脚不便的老爷子,给反锁在了屋里。现在两边的门同时打不开。万幸之一是,把老爷子锁住的是防盗门,不是洗衣机的门,所以不用担心老爷子会被滚筒绞死;万幸之二是,防盗门上还有铁栅栏,可以往里送饭。
“我帮你叫一份什么外卖吧?”我听杨姨在电话里商量,“能塞得进来吧?”
但无论如何,让人家产生被探监的感觉,总是不太好的。所以杨姨还是得赶紧走。她连连为自己的半途而废道歉。我打开房门护送她出去,看着她站进电梯,电梯门关闭,才放下了心:今天是个诅咒日,临走再被夹一下的几率很大。
问题少女终于也放下了她的执着,采纳了我的建议:报修。西门子的修理工风尘仆仆地过来,带着一个大号的工具包。
“你是要撬锁吗?”我听问题少女在问他。
我已经回屋躺下了。在一个什么门都对我关闭的日子里,我连午饭都不想吃,只想接着睡。我没告诉她早上做的梦,在梦里我是个求知欲旺盛的人,很想看清楚那本《西门子》里都画了什么,是如何征服一个妖冶的女性呢,还是怎么解锁一台洗衣机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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